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心情。

就這麼隨便進到別人內心世界什麼的,月總覺得自己一點也無法接受──美其名是要找出那什麼「極惡死神」、拯救庫洛葳爾──最後還是必須要潛入到自己那重要夥伴最不想回憶的過去……

那份屬於庫洛葳爾這個人最深刻的黑暗。

或許自己感到有些興奮,因為自己將更加地了解到庫洛葳爾這個人;或許自己感到抱歉,因為自己將窺視室友的隱私;或許自己感到害怕,因為如果失敗了,自己將會失去這重要的夥伴。

不論如何,自己終要一試。
試著去拯救那對自己伸出許多次援手的、重要的夥伴!

「我們到了。」

黑色的氣流散去,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花田──彼岸花的花田。
除了彼岸花的血紅之外,其餘的就是一片黑暗。
在這片花海之中,有個黑色嬌小的人影在其中。她身上穿的是黑色長袍,銀白色的頭髮綁成很可愛的髮型,頭上也有一朵彼岸花作為裝飾。

「那是小時候的庫洛葳爾。」

“……超可愛的!!”
為了不讓左手邊的艾維莉亞看見自己的表情,月選擇用左手將自己的臉摀住,然後用剩下沒被遮住的右眼繼續觀望著花海之中小小的庫洛葳爾。
艾維莉亞自然是不會注意月的動作,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前方不遠處的小孩身上。

這時,小庫洛葳爾回頭望向他們。
然後,手捧著剛剛摘下的彼岸花朝他們奔去。

“──過來了!!”

月用力倒抽口氣,隨即就馬上平復下來了。
“這裡是庫洛葳爾的過去,所以不管她做出什麼舉動都只是既定的事實,再怎麼樣也不會改變的,所以不用慌、不用慌……”
像是在催眠般,月努力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

小庫洛葳爾毫無阻礙的穿透他們。
然後,她往一個方向跑去。
從臉上的表情來看,就像是小孩子找朋友去玩一樣,充滿著期待。

「走吧。」艾維莉亞說著。

月在後面默默地跟上了。


小庫洛葳爾捧著花朵,踏著愉快的步伐到了一幢宅邸。
這是冥界的死神──庫洛一族的居住地。

小庫洛葳爾進到了宅邸,跑回房間帶起電鋸後,偷偷溜進她父親的房間,打開了一扇鐵門。
她四處回顧,確定沒有人跟著後,便跳入門中。

當然,小庫洛葳爾不知道自己身後跟著兩個不屬於這世界的人。
艾維莉亞與月在門扉關閉前,迅速地跟上。

過了鐵門之後,便到了一個絕對不是在冥界的地方。
小庫洛葳爾帶著花朵以及電鋸,跑到一個類似實驗室的地方。
不知怎麼著,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完全沒有阻止她進入,於是,庫洛葳爾便到了一個房間……不,應該說是一個戰鬥場。
「!!!!!」
看著眼前的一切,月覺得自己走錯地方了。

散落在各處供躲藏及偷襲用的巨大鐵箱、周圍圈住整個場地的特殊合金牆──以及那扇自己只曾看見打開過兩次的鐵灰色大門。

月的臉色瞬間刷白,失焦的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自己的身體則下意識地讓腳步漸漸退到牆邊:「我……我認得這裡……」
「這裡是……」
像是脫力一般,月跌坐在牆邊、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夜狼闇月,不要被吞噬了。」艾維莉亞出言提醒,但是月似乎沒有聽進去。

「我找到你了!」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她帶著笑容,遞出火紅的彼岸花,說:「我來接你了。」
「跐──吼!!」
「噗呃呃呃──」
此起彼落的低鳴從女孩周遭不遠的四面八方傳來。帶著濃濃的殺意,一隻隻像是狗、又像是狼、還像是匍匐在地的人影從鐵箱的上方、旁邊等漸漸向女孩靠近。
一時間包圍他們的謎樣生物竟整整有八隻左右。
「不要害怕喔!」小庫洛葳爾露出溫和的笑容,輕輕的鬆開彼岸花。
「馬上就會讓你們解脫的。」花朵落地,展開以彼岸花為底的魔法陣,花瓣向上伸展,包覆著八隻謎樣的生物。
「就像之前約定好的,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裡。」
花瓣退去,原本無法分清楚的樣貌已經回復成他們原有的樣子。光點從他們胸口脫出,帶有淡淡的混濁……
「我會淨化你們的黑暗……所以,你們將會重生……對於此生的記憶、對於我的記憶都不會存在……」
靈魂上的暗點逐漸剝離、聚合,被庫洛葳爾所吸收……
「要讓靈魂繼續閃耀著美麗的光芒喔!如果又被玷汙的話……」
重新獲得潔淨的靈魂消散,或許到人界、或許到天界、或許到了幻域、又或許到了冥界。

「到時,我會再來淨化你的。」

艾維莉亞看著這樣一個盛大的儀式……冷汗不禁滑落。
「不、不會吧?她竟然、竟然吸收靈魂的黑暗……」
“這、這不可能啊!"
那八隻謎樣生物在庫洛葳爾魔法陣的洗禮之下恢復成一隻隻虛弱的狼人,沒多久牠們就一個接一個慢慢的斷氣了。

「啪、啪、啪、啪。」旁邊傳來一陣只有四下的掌聲。

「真是太──精彩了,可以親眼看到這麼美的場景真是我的榮幸啊。」
在狼人們斷氣不久後,從庫洛葳爾旁邊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瞇著眼、燦爛笑著的銀髮男子。男子有著一頭俐落的短髮、以及佈滿銀白色鱗片的四肢和臉頰,頭上還有一對閃著柔光的白色龍角。穿著淺藍色浴衣的胸膛若隱若現,露出蒼白無血色的皮膚。

一見到這熟悉的人影,月的瞳孔迅速收縮,隨即就用力咬牙、嘶啞的吼著向那接觸不到的人影衝上前去:

「──隼!!!!!!!!!」

艾維莉亞立刻伸手抓住了月,警告:「夜狼闇月,我警告你,你再給我亂來,你會被困在這裡,會回不去的!別忘了你是為了什麼而來!」
被抓住的月這才回過神來。
自己來到這裡是要消滅極惡的死神,而不是現在偶然出現在眼前的、碰不到的記憶。
“冷靜,不要再失控了……”
用著像是要咬碎自己牙齒的力道,月對自己認真的說著。

一注意到來者,小庫洛葳爾警戒的退了一步。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小庫洛葳爾所退的位置,剛好就在月等人的前方。
「你是誰?你為什麼看得見我?」她問。
「庫洛家的大小姐啊,可讓我恭候許久了。我是隼,已經預見到妳會來到這裡了。」
微張的眼睛顯得異常妖豔,更因為那眼中怵目的血紅而交織成一幅吞噬萬物、嚐盡一切鮮血的妖異臉孔。
像是不經意的,這道凜然的視線短暫的停留在小庫洛葳爾身後的兩人身上後,又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我活不久了,但我也不需要妳來讓我解脫,因為我還有要完成的任務……」
「死神小姐,」隼的嘴角向兩側亮出漂亮的弧度:「我有個請求,可以請妳聽聽嗎?」
小庫洛葳爾聽了,歪了歪頭。在心裡思考了一下。
眼前的人似乎是真的有求於她……聽聽也無妨吧?
「有什麼事是需要我幫忙的?」
「答應我,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妳要去面對、然後接受,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好嗎?」
「我不會忘的。」小庫洛葳爾露出笑容,說出讓艾維莉亞幾乎要崩潰的話語。

「我是『善之死神』──庫洛葳爾,我是為了保護以及拯救那些被黑暗所綑綁的靈魂而存在的。」

「很好,孩子。那麼就反抗吧!在妳需要的未來我將會給妳足以抵抗那阻止妳夢想的夢魘。」
回過身,要離開的隼停下來小聲地唸了一句:

「現在就開始接受吧。」

像是品嘗獵物一般,隼舔拭著自己的嘴唇、消失在現場。
「咦?」小庫洛葳爾望向隼消失的地方,微微的皺眉。
「什麼意思啊?」

艾維莉亞幾乎是站不住腳,她用鐮刀支撐著自己,在腦袋中消化剛才她所知道的資訊。
“庫洛葳爾是『善之死神』?"
“為什麼在死神的紀錄裡完全沒有這份資料?"
“那……她又說自己是『極惡的死神』這又要怎麼解釋?"
“然後……剛剛那個傢伙,他說了什麼我完全不懂!"
“這些……和極惡的死神又有什麼關聯?這不是庫洛葳爾不願回憶的過去嗎?為什麼完全沒有極惡死神的資訊?"
一旁的月臉黑了一半,突兀地說了一句:
「不要管那傢伙說的話,八成是騙人的。」
「咦?」艾維莉亞驚訝的看向月,注意到他有些難看的臉色。
「是嗎?」她略為鬆了一口氣。方才月那麼大的反應……應該不會錯。

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是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現在開始……嗎?”
月心裡那揮之不去的不安依然沒有散去。
像是要揮開這股不安,他開始往深刻裡想。
「是因為……庫洛葳爾她本身就有著黑暗,所以才能輕易的吸收掉靈魂的黑暗嗎?」
「……我不知道。」她選擇說謊。
“……越是純淨的靈魂,越容易吸引黑暗……難道……"
艾維莉亞皺眉,這時,她發現小庫洛葳爾正準備要離開。
「跟上。」她只說了這兩個字,便丟下月一個人跟了上去。

一發現庫洛葳爾離開,月也趕緊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通常這個時候的小庫洛葳爾在接走一批靈魂後,就會回到冥界進行淨身儀式。
不過,這次不一樣。
她打算再接走一批……不能讓那些孩子們繼續受苦了!
於是,她便選擇另一個戰鬥場,進入。

「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嗎?」


這次在眼前展開的全是由樹木及野花構成的林野地。要不是那圈住整個空間的合金牆,整體看來就是一片綠油油的森林。
在不遠處還傳來陣陣悲傷的狼嚎,像是呼叫著誰一般不間斷的持續嚎叫著。

庫洛葳爾聽見狼嚎,便毫不猶豫地往那個方向前進。

出現在眼前的是山丘上一匹匹急遽扭曲著的「狼」,以不規則、異常的角度彎曲著的是因為無法承受自己魔力而開始發生變化的狼身。要不是頭部依舊清晰可見,不然都快要看不出來這是什麼了。
令人震撼的是:整片山野、這塊小山丘上起碼有了上百隻這樣痛苦的怪物。

看見這樣的情形,月感到痛心疾首。
眼前的一幕幕讓月有著強烈的既視感,這些都是當初自己曾經經歷過的,而自己則是幸運撐過去的其中一個人。

「怎、怎麼會這樣……」
小庫洛葳爾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我明明……已經將他們接走了才對啊?」
是的,她記得所有被她接走的靈魂的顏色──這些應該稱之為「狼」的生物她明明將他們送往幻域以及冥界了啊!
「怎麼會這樣……不對!」小庫洛葳爾甩了甩頭,眼神堅定道:「不管幾次,我都會拯救你們!」
她將頭上的彼岸花摘下,手劃過電鋸,將血液滴在花瓣上。
「我來接你們了……不管幾次,我都會把你們從黑暗的深淵中救出來!」
小庫洛葳爾所站之處,一朵接著一朵的彼岸花綻放……以她為圓心,血紅的圓圈包圍住所有的生物。
牠們再一次的被花朵擁抱,彼岸花帶走牠們的痛苦、記憶以及黑暗……點點星光在花叢中漂浮著,接著,星光上的黑暗全數集中至小庫洛葳爾身上。
重新潔淨的靈魂,應該會隨著彼岸花的引導前進輪迴……

「應該會這樣才對的啊……」

庫洛葳爾眼神空洞的看著接下來所發生的事……
被庫洛葳爾淨化的靈魂並沒有照著彼岸花的指引前往輪迴……它們全數被集中,回收至實驗室的人造肉體之中……
「它們……為什麼?」小庫洛葳爾癱軟,跪坐在花海之中。
「我這麼做……只是讓他們再一次受苦嗎?」淚水撲簌簌地流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抱起頭,哭喊:「為什麼啊──?」

「……因為這裡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出去。」望著緊閉的大門,月喃喃著。

「……我該怎麼做……才能救出你們呢?」小庫洛葳爾失神道:「不管怎麼做,你們都無法前往輪迴啊……」
這時,小庫洛葳爾出現了一些不尋常的變化──被她吸收的、大量的黑暗開始侵蝕她的內心……
「我已經……想不到方法了啊……」金色而絕望的眼瞳漸漸被染上絕望的黑。
「……我……到底該怎麼辦?」小小的手不小心觸碰到倒在一旁的電鋸。
絕望的小庫洛葳爾愣愣地看著她的電鋸。黑暗,已經完全佔據她的心。
「對了……如果沒辦法接他們到冥界……」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撿起地上的電鋸,眼瞳散發著瘋狂:「那就把冥界帶到這裡來……就好了啊……」
她將手腕劃過電鋸的刀刃,鮮血瞬間噴撒而出。奇怪的是,這些血液脫離常理的飄浮著。
「沉睡與冥界的亡靈啊!隨著吾之血指引,前於此地!」
隨著她吟唱著咒語,飄浮的血液漸漸染黑。
「逆天的愚者啊!隨著吾等的呼喚,消逝吧!」
彼岸花海以小庫洛葳爾為圓心逐漸染黑,一個接著一個的亡靈從中顯現。
「亡靈啊!吞噬吧!將世界的一切,全都吞噬吧!」
語畢,小庫洛葳爾臉上浮現骷髏的面具,亡靈的軍隊開始吞噬這個世界……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月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靜靜地看著亡靈拆掉這座實驗室、靜靜地看著它們衝到外面去、靜靜地看著它們把實驗室外面的大半世界毀掉、靜靜看著小庫洛葳爾被集合完畢的眾死神家族壓制……

就好像在看著自己過去的歷史一般,對於這些有著很強烈的既視感──明明這些就不是屬於自己的記憶才對啊?

視野漸漸模糊起來。

“難道,其實我……”

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刺痛打斷了月的思緒。

停下剛剛突然開始往小庫洛葳爾前進的腳步、看著恢復明亮的視野,月才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差點就要失去意識了……好險……”

「回去了,夜狼闇月。」艾維莉亞說道:「該回去淨化她的黑暗了。」

多看了下眼前這份屬於「庫洛葳爾」的記憶,月應了聲後就跟上艾維莉亞的腳步了。

──*──*──*──*──

艾維莉亞領著月回到當初來到的彼岸花花海,回到她所開的門前,回到他們原本的世界。


在艾維莉亞兩人剛消失在這裡的時候,亞暗很認真的維持了三分鐘的專注,隨後……

「超無聊的──」

看著地上的庫洛葳爾,亞暗繼續說著:
「天使,妳知道嗎?你們真的超厲害的欸,做這些都不會覺得麻煩也不會覺得累,我超──佩服的喔!」
有一句沒一句的,亞暗一直這樣和躺著沒反應的庫洛葳爾對話。
對他來說,注意看時間什麼的都已經是浮雲了。

直到他們回來為止──

「唔啊!!!」
亞暗被突然回來的兩人嚇了一大跳。
「呃……歡迎回來??」
艾維莉亞點了點頭,把庫洛葳爾的門關上。
接著,又變換一個全新的魔法陣。這次,被牽引出來的,是庫洛葳爾的靈魂。
「等等我會用獨角獸的粉末將她曾經吸收過的黑暗吸引出來。」她說,然後給他們一人一個小刀,「到時候,請你們用這個淨化那些黑暗。」
亞暗看了手裡的小刀好幾秒後一頭霧水的問了一句:
「……怎麼用小刀淨化?」
「這小刀可以消滅一去切的黑暗,所以刺下去就行了。」
艾維莉亞解釋完後,便調動著魔法陣,讓庫洛葳爾的靈魂倒回至當時極惡死神誕生的時間點…然後,以獨角獸的粉末為媒介,試圖將當時吸收過多而來不及淨化完全的黑暗,從她身上剝離。
亞暗點了點頭後,讓自己提起一百分的精神,用「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對」的態度認真注視著眼前被吸引過來的黑暗物質。
然而最後真正「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對」的還是旁邊和他拿著同樣小刀的月。

這對亞暗來說無疑非常的打擊。

「可惡!!」
亞暗突然吼了一聲,這讓一旁的月不小心漏掉了幾片黑暗物質。

這是自己可以表現的機會!!

來不及伸手抓住機會的亞暗再次看見自己又揮空了。
「不弄了──」
亞暗忿恨的把手上的小刀扔在地上。
艾維莉亞額上青筋直跳,若不是她正在調動法陣……她早就滅了亞暗。

終於,附著在庫洛葳爾身上的黑暗全數消除……她將再次調整法陣,讓重新獲得潔淨的靈魂歸位。

啪沙!
躺在桌上的黑色書本被人闔上。
『……謝謝……』
在他們看清那人是誰之前,風吹亂了他們的視線。
最後,那本書消失了,只遺留下一朵火紅的彼岸花。


「這樣天使就沒事了嗎?」
在旁邊沒事做的亞暗看見似乎事情已經告一個段落之後馬上追問道。
「嗯,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艾維莉亞深深地望向月,眼神似乎帶有一絲的疑惑、又或是不解……
隨即便收回視線,說:「你們把她帶去醫護室,這裡……」她看了看已經呈現毀滅狀態的宿舍,「我會和學校報告……然後在這裡修好前,看看會長會怎麼安排。」
說完,便相當爽快地離開。

「『……』」兩人無言地望向艾維莉亞離去的方向。

先回過身的月看著旁邊的庫洛葳爾,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等他建立起自己的思緒就被亞暗的聲音給徹底打斷了。

「我來揹!!」

亞暗馬上就過去想把庫洛葳爾弄起來。
呆立在一旁的月也回過神來、讓自己幫忙亞暗揹上昏睡中的庫洛葳爾,隨後小心的捧著她的烏鴉跟上亞暗的腳步。


「我說……小朋友們這是怎麼回事啊?」
在醫護室裡,羅賓漢翹著腿坐在椅子上,審問著。
「我沒記錯的話,死神小妹是昨天出院的,為什麼現在又躺著進來了呢?」
「啊,因為我想揹天使啊!」
像是很滿意自己的答案,亞暗信誓旦旦的說著。完全沒有發現自己重點抓錯這件事。
一旁的月只好幫忙做個過於簡單的解釋:
「……說來話長。」
像是約好一般,兩個人有解釋和沒解釋也差不了多少。
羅賓漢嘆氣,指了指一旁的空床,「人放在那裡,烏鴉也是。」
然後,她向他們伸出手。
亞暗聞言就過去輕輕將庫洛葳爾放到羅賓漢指定的空床上。
月把烏鴉放下後就將他和亞暗帶回來的包包整個交到羅賓漢伸出來的手上。
羅賓漢嘴角一勾,說:「不錯嘛!悟性很高呢。」
她檢查了一下內容物,人魚的眼淚、獨角獸的鬃毛以及魅魔的媚咒,一個也沒有少。
「不錯。」羅賓漢露出讚賞的眼光,收起材料後,將背包還給他們,說:「沒想到你們這麼有效率,當年我可是花了很多時間才弄到這些呢。」
「啊啊,那是因為整個過程超順利的啊!超受歡迎的欸!!」
亞暗說著只有自己聽得懂的話,好像以為大家都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無視掉亞暗的話,月認真的對羅賓漢繼續報告:
「老師,人魚說要向妳問好;樹人長老似乎很欣慰聽到妳健在的消息;獨角獸和妳說謝謝。」
羅賓漢聽了,輕笑問道:「他們都過得還不錯吧?」
「他們感覺都過得挺快樂的喔!不過天使,咳、我是說獨角獸他好像一直過著被追殺的生活誒?」
說著說著,亞暗突然擔心起來了。
「喔!」羅賓漢笑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尤尼可很強。你之所以會認為他被追殺,是因為他現身保護被侏儒攻擊的你們。」
「只有心靈純淨的人才見得到他,現在的人已經很少人能看見他了,所以還有傳言說獨角獸已經滅絕了呢。」
羅賓漢的尾巴相當自在地搖動著。
「呼……那就好。」
亞暗很誇張的大大的吐光自己肺部裡剛剛憋得很痛苦的二氧化碳。

一提到獨角獸,月不自覺的就想起了那個時候的畫面……
「嗯,他真的幫了我們不少……」
原本瞪著羅賓漢的視線就著麼移開了。
月的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你們沒有什麼想要問的嗎?」
羅賓漢突兀地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不等月開口,亞暗馬上搶話:
「老師到底是什麼人啊?認識超多幻域裡面的、很厲害的人欸!」
看到亞暗先問出問題,月覺得自己應該先等等,不然羅賓漢可能沒辦法一次回答太多的問題。
羅賓漢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天空。
「我啊……只會誠實的回答一個問題喔。」她轉身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問:「你們確定要問這個?」

「欸?!一個喔?那我想問天使的三圍是多少。」

再次失去發話權的月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辦法在亞暗面前搶到話講。

「……你這個問題只會被人討厭喔?」羅賓漢伸出兩個手指,說:「你們還有兩次機會可以改問題。」
酒紅色的眼瞳直直地望著他們,說:「記住我的話,『不要把機會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我想你們應該有更想知道的事吧?」
「啊?無用的事情嗎?到底怎麼樣才叫做無用?」
「你剛剛問的就是。」
月終於受不了了:
「好好一個機會你想搞成什麼樣子?」

一看月瞪著自己、還冷言回應,亞暗終於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於是陷入了短暫的閉嘴思考時間。

「如果問到老師回答不出來的問題也算嗎?」
趁這個機會,月馬上試著做確認。
羅賓漢笑了笑,說:「如果連我都不知道了,我想應該也沒有人會知道了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會算在問題之內。」
她的手指的數字依然沒變,一樣是意義不明的笑容看著他們,完全無法透過她的眼神猜測思考。

「到底怎麼樣才算是有價值的問題呢?」亞暗在一旁繼續喃喃自語著。

月認真的做了個深呼吸後問道:「隼到底想要做什麼?」
羅賓漢搖了搖頭,說:「這個我就沒辦法回答你了,死者的秘密並不是我能夠去探索的。」
「死者的秘密,只有帶走他的死神知道。」

「謝謝,那我目前沒有要問的了。」

「我……大概也沒有。」
意識到現在正在發生的事好像真的很重要,笨如亞暗也認真覺得這時候還是不要亂講話的好。
羅賓漢依然是笑著,緩緩地收起手指。
「很不錯,同樣的也記住我的話,『不要太快把手上的王牌亮出來』。」

「那……問題可以保留嗎?」

這句話從亞暗的口中被說了出來,這讓月著實愣了一下。
「可以。」
「太棒了!!這樣我就可以想久一點了!!!」亞暗開心的說著。
一瞬間覺得亞暗其實也挺有智慧的月感覺自己像個白癡。
隨後,亞暗補充:「不過我們兩個人只有一個問題可以問,這樣好像有點可惜誒?都不知道要問誰的問題……」
月已經不知道亞暗到底是有點小聰明的人還是傻瓜一枚。
「呵呵呵……」羅賓漢輕笑著,「這個嘛……」
「看在你們是我可愛的學生份上,就私下來問吧!」
「太棒了!!!!這樣我就不用和月搶問題了!」

“你只是想問你想問的問題嗎?!!”月在心裡大聲吶喊著。

「……沒事的話我先回……!」
本來想回去宿舍的月想起宿舍已經被庫洛葳爾拆掉的事實,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回……?你要回去哪裡?宿舍被拆掉啦?」亞暗很好奇地問著月:「對欸,我還不知道月是從哪裡來的欸!你家住哪啊?」
「宿舍的事情還是去找小夜明吧!」
羅賓漢露出平常那種嬉皮笑臉的樣子,說:「我這裡只收病人喔!」
「老師原來也是顧醫務室的喔!?」對於羅賓漢的話,亞暗顯得很驚訝:「老師教我們實戰還要來這裡幫忙喔!?」
「我也就只有實戰的課而已呢。」她笑著說:「這樣,在實戰中,小朋友們受傷也能在第一時間處理,不是嗎?」
「……好像有道理欸!!」亞暗說道:「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要去先問問那個叫夜明的人我們等下怎麼辦啊?已經要晚上了欸!!!」

「月你覺得……咧?」

只見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讓自己一動也不動的趴到放著庫洛葳爾的床沿上了。
「……睡著了!?好快!!!」
「大概是真的累了吧!」羅賓漢笑著搖了搖頭。
她走了回來,拿了一張毛毯蓋在月的身上,對亞暗提議:「我看,紅色閃電你就先在這過夜吧!」
「真的嗎?!耶──!我可以看著天使睡覺了!!」
亞暗很開心的跑到庫洛葳爾另外一邊的床沿,很認真的趴著、看著她的睡臉:
「……晚安,天使。」
不出三秒,亞暗就這麼笑著睡著了。
「有床不睡……」羅賓漢露出完全沒轍的微笑,也為亞暗蓋上毛毯。
「晚安,我可愛的孩子們呦!」

然後,她靠在窗邊,開口。
輕輕的吟唱著古老的歌謠……

──*──*──*──*──

只有時鐘的滴答聲迴響著,現在是萬物俱寂的深夜。
不知道吟誦了多久,羅賓漢隱約聽到了些微的騷動。
「醒了?」她問。
坐在床上的少女點了點頭,說:「……羅賓漢……我……」
羅賓漢在她說完之前,先制止了她,說:「妳等等。」
然後,用她強而有力的尾巴將兩個熟睡的少年捲起,分別放到兩個空床上。

「好了。」羅賓漢坐到床邊,問道:「怎麼了嗎?死神小妹?」

庫洛葳爾搖了搖頭,回答:「也沒什麼。只是……」
她撫上心口,說:「總覺得這裡,輕鬆了很多……」
「是嗎?」羅賓漢輕笑。
「嗯……然後……」庫洛葳爾繼續說著:「好像有什麼事情,被我忘掉了……是什麼呢?」她試圖回想著。
「是錯覺吧?」羅賓漢伸手拍了她的肩膀,打斷她的思緒,說:「該想起來的,時間一到妳自然會想起來。」
然後,她將紅色的彼岸花別在她頭上,說:「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嗎?」
庫洛葳爾不明所以,只好點了點頭。
「乖孩子。」羅賓漢笑著揉揉她的頭,說:「快睡吧。」
這時,羅賓漢兩人同時收到了來自月那個方向、兩道凌厲的視線。
羅賓漢回頭,一雙美眸挑釁似的回望。
月一如往常的瞪視著庫洛葳爾: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想起來比較好。」

「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月聽見這句話後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半句話來,只是偏過頭看著醫務室的牆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羅賓漢嘆了口氣,走到月的旁邊,將他擁入懷中,在他耳邊輕語:「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不管是你還是她。」
「等待在你們面前的,只有更加麻煩的事情。只能一個一個的面對、一個接著一個的突破。」

「逃避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嚴重而已。」

「孩子,適時地將重量和伙伴一起承擔吧。」羅賓漢同樣是揉了揉月的頭,然後放開了他。
「我相信你懂我所說的。」
「……每個人、每個人都說要和夥伴一起承擔,但是夥伴不是拿來依靠的……」
低垂的頭,讓人看不清楚他現在的表情。
月攥緊自己的拳頭。

「夥伴應該是要保護的,不應該造成他們的困擾才對。」

「你這樣想就錯了。」羅賓漢搖了搖頭,說:「夥伴之所以是夥伴,就是因為可以放心地將背後交給彼此,相互守護彼此的最脆弱的地方。」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月的面前。
「你擁有屬於你自己的強大,用這力量去守護站在身後的夥伴;夥伴也會用她最強大的力量來守護站在身後的你。夥伴是這樣的存在,相互依靠、相互守護,而非單方面的保護某一方。」
「庫洛葳爾用了她的方式想要守護她的夥伴,而你也用了自己的方式保護了你的夥伴,不是嗎?」她深深地望著月。
「不希望造成彼此的困擾的話,就多依靠彼此一點吧。」

──相信我吧!

有道熟悉的影子在月腦海中一閃而過。
這讓他想起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說過類似這樣的話,雖然現在並不太記得到底是誰說的了。
“不過……”
月把頭猛然抬起、大張著眼睛認真確認問道:
「……可以嗎?可以相信老師、相信……大家嗎?」
「我……真的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大家嗎?萬一……?」
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滴到自己的手上,讓月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下。在看到那半透明的液體後,月馬上就發起呆來了。
“哭了?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哭?”
「你可以選擇不相信我,但是請你相信你的夥伴吧。」羅賓漢再一次揉了揉他的頭,說:「你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軟弱,而你的夥伴也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強大。」

「別忘了你剛從幻域活著回來,又將深陷黑暗的夥伴救了出來。」羅賓漢微笑:「多相信自己的力量吧。」

「……嗯!」月笑著用力的點了下頭。

不同的是這次的笑容倒是顯得挺自然的。

「好乖。」羅賓漢又一次的揉了他的頭,說:「那麼,請你好好的守護彼岸花,別讓它再次染黑了。」

「彼岸……花……天使──」
亞暗突然唸了一句,然後就這麼翻身、滾了下床。
還沒等他碰到地板,亞暗就被月從床的另一邊拖回床上了。

「……連睡姿都這麼難看。」月小聲的抱怨著。

「好了,快睡吧。」羅賓漢笑了笑。
「祝你們有個好夢。我可愛的孩子們呦!」

庫洛葳爾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互動。
因為中間還隔著一張床,所以有些話沒聽清楚…

“有些事……還是不要想起來嗎?"
“但是,我覺得那是很重要的事啊?"
她伸手摸了摸羅賓漢給她的花,在腦海中琢磨著。
“究竟是什麼事呢……是和什麼人的約定嗎?"
她望向窗外的夜空。

“……約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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